<離岸/Offshore>¹
沒有盡頭的夏天
「總覺得我不適合身處在這裡。」何珞瑜從小修習藝術,大學則讀了三所與美術無關,各自不同的學校與學系,最終,研究所回到喜愛的插畫。我問她為什麼,那時早上十點,網路電話剛撥通,她笑了一下,聲音帶著慵懶與淡然,回答:「一大早就要說這個嗎?」
亞熱帶國家的炎熱與暑氣,物理性地使人往陰涼處趨避,何珞瑜彷彿為暑氣所困,每到夏天逢人生轉折階段,都在為到一個更適合自己的地方抗爭。大學時期脫離美術,不適應的人群與環境,對熟悉的城市與日俱增的陌生感,不適合身處此處的感受,逐漸形成巨大的牢籠。何珞瑜說,她想要到別的國家看看,但畢業之前無法動身,緊緊將她鎖在沒有盡頭的夏天裡,難解的鬱悶濃烈的無法化開,熟悉的臺灣轉眼化作憂鬱的亞熱帶。
<Beautiful Chain>
自然的超現實
「我的創作,大多在說一種關係。」何珞瑜說,她的鄉愁不在長年居住的臺北,一切的熟悉與懷念,深根於生命中一種「消縱即逝的永恆」,或一輩子確定不會再次造訪的土壤。或許這對外在世界、轉瞬即逝的想望,與現在的地方不適合自己身處的異樣感同出一轍,讓我不禁想像,她溺在多深的熱氣裡,才足以燒滅對故鄉的眷戀,使他鄉成為心靈上的故土。
晚上十一點後,當周遭的雜音逐漸消失,思考相對地變得明晰,是何珞瑜創作最為豐沛的時刻。為了了解更多影像敘事的形式與手法,有別於前兩所綜合性大學,第三所大學就讀電影系。她說:「葛斯˙范桑早期的片子影響我很多。他早期拍攝許多社會邊緣人相關的主題,遊民、男妓,尤其是拍攝人時,鏡頭總是暗示處境與渴望。」
葛斯˙范桑遊走於現實與超現實的表現,間接影響何珞瑜的繪畫風格,那是一種使超現實的畫面彷彿自然而然存在的方式。<LIVING ROOM>中,左方牆面上瀑布的繪畫,畫框之下的牆面如同沾惹水氣一般,蔓生苔癬。這種手法,何珞瑜稱之為「自然的超現實」,呈現出比現實更為真實的景色。
<LIVING ROOM>
創作,是將自己攤開來給別人看
何珞瑜說,創作,是將自己攤開來給別人看。雖然部分創作者,需要在精神癲狂的狀態下創作,但對她而言,身心不完善的情況下,便無法好好講述自己想傳達的東西;只有走出夏天後,回頭審視自己,才能將之轉化為圖像。問起何珞瑜覺得自己與自己的創作是什麼模樣,她尷尬的說:「自己講很奇怪,朋友說從我的創作裡覺得我是一個溫柔的人,畫的人和身處的地方,表面上看起來很輕,感情卻很濃厚。這也是我目前努力的方向,這樣的畫面與感覺,在我內心比較能留下強烈的印象。」
她的精神為熱所困。很難想像如此坦誠直率的一個人,承受了多久流落他鄉的不安,每一次問答中的「讓我想想」,都是有如自己的創作般,對自己的事情輕描淡寫,感情卻濃烈無法遏止。採訪的最後,何珞瑜向我說到:「現在已經稍微走出來了。」電話裡傳來的聲音,依舊淡然而溫柔。
¹<離岸/Offshore>
由於人生中屢經的那些「過客」身分,他的內在情感總不免持續藉由物理性的斑剝,來忘卻曾與外界共有的深刻關聯。
今天也不過是眾多個離開日之中的一個午後,一踏出大門望去,只見熱氣使得遠方的景物扭曲嬌柔。他不是那麼仔細在看,卻也不免(照慣例地)意識到「這會是人生中最後一次到訪身後這個建築物」的懷傷情感;而能那麼肯定獨斷,便是因為他著實地體驗過生命之中的不可逆;有些地方昔日所保有且存在過的一角一隅,不須去想,便知道是再也無法重返的。
他輕觸著自己冰冷的手腕,希望太陽能給予他熱情以踏出回程的步伐,卻越走越唯能感覺到,深處的焦灼在烈日下逐漸被烘烤成灰的孤獨感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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